王元之在翰林,尝草夏州李继迁制,继迁送润笔物数倍于常,然用启头书送,拒而不纳。盖惜事体也。近时舍人院草制,有送润笔物稍后时者,必遣院子诣门催索,而当送者往往不送。相承既久,今索者、送者皆恬然不以为怪也。[49]
《容斋三笔》“蔡君谟书碑”条载:
欧阳公作《蔡君谟墓志》云:“公工于书画,颇自惜,不妄与人书。仁宗尤爱称之,御制《元舅陇西王碑文》,诏公书之。其后命学士撰《温成皇后碑文》,又敕公书,则辞不肯……。比见蔡与欧阳一帖云:“……襄谓近世书写碑志,则有资利,若朝廷之命,则有司存焉,待诏其职也。今与待诏争利其可乎?”[50]
宋代国策弘文抑武,以至文人士大夫草制作文而得润笔成为一种官方认可的制度。因此,舍人院草制,润笔给付稍迟些,则遣人去追讨,毫不觉尴尬。于是乎,欧阳修与蔡襄尽管同殿为臣,尽管彼此交情不菲,但润笔之资照给不误,受者也照单全收,毫不为怪。只是少数情况下,为了个人的声名,才拒绝为得润笔而作文抄碑,如蔡襄拒书“温成碑”。
另外还有几则资料更加典型:
《春明退朝录》载:
国朝以来,博士为谥,考功覆之,皆得濡润。庆历八年,有言博士以美谥加于人,以利濡润,有同纳赂。有诏不许收所遗,于是旧臣子孙竞来请谥。既而礼院厌其烦,遂奏釐革。嘉祐中,李尚书维家复来请谥,博士吕缙叔引诏以罢之。[51]
《邵氏闻见录》载:
祖无择字择之。……嘉祐中,与王介甫同为知制诰,择之为先进。时词臣许受润笔物,介甫因辞一人之馈不获,义不受,以其物置舍人院梁上。介甫以母忧去,择之取为本院公用。介甫闻而恶之,以为不廉。[52]
《清波杂志》“修书谬无赏”条载:
蒲宗孟左丞,因奏书请官署赏,神宗曰:“所修书谬,无赏。”宗孟又引例,仪鸾司等当赐帛。上以小故未答,右丞王安礼[注:安石弟]进曰:“修书谬,仪鸾司恐不预。”上为之笑,赐帛乃得请。[53]
不仅草制作文的词臣可得润笔,即奉旨取个谥号,考察一下官员的政绩亦可得润资。以至于大臣修书出现了谬误,仍可依制请求获得润笔。可见,润笔之制在宋代已极为寻常并成为一种不可逾违的制度。这在“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” [54]的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的宋代,作文获利,大行于世,实在值得细细思量,详究其理。至于润笔究竟与著作权是何关系,是否属于人们常说的“稿费”,笔者将另撰别文探讨,在此,就不多做停留了。
(四)对作品载体的研究
作品载体并不同于作品本身,这是版权法的常识,但作品载体与作品的传播及版权的保护往往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下面是一些耐人寻味的资料:
欧阳修《六一诗话》载:
陈舍人从易……时偶得杜集旧本,文多脱误,至《送蔡都蔚诗》云:“身轻一鸟”,其下脱一字。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。或云“疾”,或云“落”,或云“起”,或云“下”,莫能定。其后得一善本,乃是“身轻一鸟过”。陈公叹服,以为虽一字,诸君亦不能到也。[55]
看来,没有载体,或者载体不善,皆有害于作品的传播乃至作品本身的完整。
姚宽《西溪丛语》有这样一段记述:
蔡中郎《石经》:汉灵帝熹平四年,邕以古文、篆、隶三体书《五经》,刻石于太学。至魏正始中,又为《一字石经》。……北齐迁邕《石经》于邺都,至河滨,岸崩,石没于水者几半。隋开皇中,又自邺运入长安,寻兵乱废弃。唐初,魏郑公鸠集所余,十不获一,而传拓之本,犹存秘府。当时《一字石经》犹数十卷,《三字石经》止数卷而已。由是知汉《石经》之亡久矣。魏《石经》近世犹存,湮灭殆尽。[56]